第一章 生活在隐含之中

突尼斯的一条街道上拥挤不堪,随着争论的双方不断有新看客的加入,我们周围的人群也越聚越多。这场口舌之战是我引起的,我们仍被夹在中间,有些人替我们说话,有些指责我们。两个男人开始轮拳头的时候,人们快速地散开以自保,也有些人俯冲轰炸似地蹦高吵叫。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张卡片闪了一下,声称自己是“治安警察”,试图逮捕我们。


事情的过程是这样:我们一开始本来是坐在一家路边的咖啡店里的,我当时正看着一位擦鞋匠。他坐在一个小凳上,忙着给一位喝咖啡的客人擦皮鞋。他的擦鞋工具很整齐地摆放在一个特别的盒子里,显示出其一丝不苟的性格和对自己工作的自豪。


这一幕突尼斯擦鞋情景不同于西方,也因此非常有意思。我拍了一张照片。我本应该事先征得那位擦鞋匠的同意,可我却忽略了。他的一位客人被我的举动冒犯了,埋怨道:“你为什么给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层人拍照呢?看看周围这些现代的高楼大厦。为什么你不照那些,反倒照这样的场景呢?” 对我来说,那些高大的现代建筑一点也没意思,各地的都一样,而且它们也不值得我浪费胶卷。而这个人的照片却非常宝贵,与众不同。这位年迈的手艺人的生活方式会随着生活变得更机器化而消失。这一事件转化成了街边闹事。旁观者和咖啡店客人们都参合进来了,有些认为我们有权利爱照什么就照什么,有些则与那位擦鞋匠的客人持相同观点。这件事令人非常气愤,我的身体气得发抖。
令我惊讶的是那位擦鞋匠对那个客人贬损自己身份并无反对之意。我不知道替我们辩护的人中是否有人在为这个问题争论。按照传统,在阿拉伯社会里只有一些工作是尊贵的,比如受人尊敬的法律或医疗行业。蓝领工作是不被包括其中的。我父亲曾是一个商人,他从小教导我们相信所有的工作都是尊贵的,穷人的尊严和地位与富人一样。另外,受自身的澳大利亚文化影响,我为与劣势人群和失败者同席而感到骄傲,却对那些好争竞的人还有那些以阶级和财富为骄傲的人充满怀疑。


当你生活在一种不同于你成长的环境的文化里,你的生命似乎“复苏”了。可能会令人激动,令人恐惧,或许让人悲伤沮丧,也可能是让人耳目一新。对某些人来说生活在另一种环境下是无法忍受的。但那肯定是很神秘的。发生着什么事,为什么?问题总是会在我们自觉得手到拈来的时候出现。看电影时,我们可以解释所有的情节,认为一切都在情理当中。但是到了最后,我们却发现自己忽略了线索,在重要的问题上得出了错误的结论。有另外一部隐含着的电影就在我们眼前上演,只不过我们没看见它罢了。
洛丝玛丽洗完了小巧的咖啡杯后把它们挂在当碗柜用的碗碟架上。她住的公寓楼下隔一个门就是一家在人行道上的小咖啡店。那家咖啡店里成天到晚都有男性主顾们的光顾。楼下男人们的水烟袋里发出辛辣的烟草味,夹杂着下午祈祷的召唤和避免不了的灰尘从敞开的窗子飘进来。她和丈夫18个月前搬到这个城市,他们对自己的进度还算满意。汤姆在工作上很开心,他的一些当地同事们也乐于向他们夫妇俩伸出援手帮助他们适应新生活。他们被邻居们接纳,享受着许多的友谊,并正在学习新的生活和思维方式。日常生活象充满挑战的冒险一样,他们也不后悔当初决定来到这个穆斯林主导的国家工作。


随着他们的语言能力逐渐提高,他们有许多机会与朋友们探讨较为深刻的话题。他们也热切地努力着,以便有一天能够以一种文化敏感且有意义的方式与朋友们讨论他们的基督教信仰。他们已经从朋友们那里了解了许多关于伊斯兰教的事情,而且穆斯林们对上帝和圣经深深的尊重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邻居们教他们不要对圣经不敬,不要毫不留心的把圣经放在地板上。邻居们甚至还给他们拿来了一个特制的雕刻精细的木质书台用来承放圣经。邻居的丈夫指导他们把书台安置在他们家里的一个高幕或支架上以示他们对上帝话语的敬重。洛丝玛丽的新穆斯林朋友们的面孔在她的脑海中掠过,给她带来一息平安和喜乐,因为知道自己被接纳并能够与朋友们分享基督的爱。她的调整过程比预期的要容易得多。她很容易地融入了新的文化,也为此沾沾自喜。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幸福时刻。打开门,她发现慕思塔法,汤姆最近遇见的一个年轻学生,站在门外。慕思塔法来是想和汤姆练习英语。脸上带着一个灿烂、友善的微笑,她告诉他汤姆不在家,只有她自己待在家里,不过他可以进来等汤姆。遵循着她所学到的关于热情好客的规矩, 她边欢快地与他聊着天,边给慕思塔法端上了点心。她提议到:“汤姆很快就会回来了。请先随便坐坐,我先去忙些家务。”所以,随着她四下里整理家务,他跟在她背后继续与她聊天。他跟她进了厨房,接着又跟进了客厅,然后又跟进了厨房。洛丝玛丽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不管她何时转身,都会看到慕思塔法满脸堆笑!但她的不自在很快变成了真正的惊诧。慕思塔法跟着她走进了卧室,点燃了一支香烟,从自己嘴里吐出来,要递给她。无需明白所有的词汇,她也明白他的企图。愤怒挽救了她,她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量,语言能力也一下子高了许多,她一边嚷一边把他推向前门。带着一脸费解,他放弃的很轻易。但是令人无法相信的是,他离开的时候,朝着她喊了一阵愤怒的责备话!她注意到她隔壁的邻居大嫂满脸惊愕的观察着这一幕。洛丝玛丽关上门,瘫软在旁边的椅子里,放声大哭起来。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糟糕。汤姆的朋友怎么会以为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呢?别人也这么想吗?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小说的开头,而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真实故事。它只是描绘了基督徒们试图在跨文化环境当中活出并分享自己信仰的过程中所面临的众多误解和茫然之一。
西方人不习惯于了解当地社交的微妙之处,也极容易忽略事情原委。我们无法抓住言语和行动背后的真正动机,而倾向于集中注意在口头交流上。当地人则通常注意字里行间的隐含意义,即解释非口头的交流部分。而实际上没有被口头表达出的东西常常与口头表达出的内容一样重要。洛丝玛丽完全不晓得自己其实在给那个年轻学生“来吧”的表示好感的信号。她所不了解的事情之一就是性别界限的概念。穆斯林女性对这些界限有着与生俱来的理解,她们从孩童时代就被反复灌输这些概念。它不是一系列“不要做”的具体事情,而是对两性之间哪些事合宜,哪些事不合宜的一种感知。加入到这种文化之中的外来者必须要学习这些事情。像洛丝玛丽一样,读者们可能对这个故事感到震惊,也可能会觉得在穆斯林社会里不会出现任何不检点的性行为,考虑到面纱的存在和穆斯林们对他们的严格的社会的理解。和西方社会一样,穆斯林社会也有双重标准,只是穆斯林的双重标准程度更大。因为人们认为女性应该保持贞节,而对男人们来说这个标准可就没那么严格了。慕思塔法的行为是很过分,但却说明了一个西方基督徒们要面临的特定问题。

核心价值
不道德 、不敏感、无理、自私还有肮脏 ——这些只是穆斯林对基督徒的一部分看法而已。而且我不得不加上前面提到过的我自己的故事——麻烦制造者!出了什么问题,给我们的见证关上了大门?西方人无法抓住穆斯林文化中的暗藏前提是由我们无法理解并欣赏穆斯林的自我意识造成的。
有一些基本伊斯兰原则遍及整个穆斯林世界。尽管在穆斯林世界和讲阿拉伯语的各国家中伊斯兰信仰的实际做法有许多差别,我们仍然能在每个文化当中找到同样的基本原则。中心前提是正确的行为。这是伊斯兰统一社会(umma) 的基本特征和实际表述。在可兰经里我们读到:“你们是为世人而被产生的最优秀的民族,你们劝善戒恶,确信真主。”(可兰经3:110)
“munkar”这个阿拉伯词,在上面的引入文中议为“恶的”和“粗鄙的”,有许多层不同含义。它还意为“不被认可的”、“被否认的”、“令人惊诧的”、“可憎的”和“低劣的”。鉴于这点,好的或合适的行为必须以他/她理解的方式得到穆斯林的认可。为了让穆斯林把我们看作有信仰守原则的人,我们需要以他们可以认可的方式表达我们的属灵价值,如若不然,我们则会被看成是没有信仰的人,甚至是粗鄙的。注意“munkar”这个词带有“不被认可的”的含义,等同于“令人惊诧的”或“粗鄙的”。


穆斯林对有信仰的人哪些行为是对的,哪些行为是不对的有着苛严的观念。对上帝和属上帝的优秀群体的信心是通过他们的正确行为和得体性表达出来的。“正确的行为”是穆斯林的标志,并覆盖从家庭内部到社会责任的生活所有方面。从新婚之夜的亲密到统治一个国家,穆斯林有一整套通过正确的行为表现其信仰的特定规矩。这些规矩包括信仰、道德和个人整洁等方面。


因为西方基督徒无法欣赏穆斯林文化的重要方面,特别是适宜的行为,穆斯林产生了对基督徒们的错误印象。这些价值观,比如得体、好客和群体责任等,是荣誉和耻辱的价值观的外在表现。如果我们在生活中忽视或鄙视这些信仰的外在表达,我们向人展示的是我们还没有达到穆斯林大家庭的优秀。我们不及穆斯林,也因此没什么值得提供给他们的。

荣誉和耻辱
上述的两个故事的根本问题都是关于荣誉和耻辱。那位咖啡店顾客生气是因为我选择拍照的景物有损他的国家的形象。西方文化不是一种荣誉/耻辱的文化。辨别我们是否来自那样的文化的最简单的办法是观察我们如何装修自己的家。我们装饰客厅时会在最适合看电视的地方摆一把椅子。我们可能把椅子在其他位置上摆一摆,看看是否有更合适的地方。我们的选择通常建立在实用性和美观性上。我们不觉得必须把这把椅子摆在一个对其显示敬意的地方。当它被放在一个不光彩的地方的时候,我们知道吗?如果你完全听不懂我所说的这些,而又要与穆斯林们建立深层友谊的话,那你可能没开个好头。我想你并不想要无意中侮辱穆斯林或他们的宗教。


有一次我把可兰经支架放在地板上的一个角落里,心想这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架上又没放圣书。我丈夫到了家,果然,这个挪动了位置的书架一下跃入他的视线。书架需要被挪到一个重要的地方,即使没放书在上面,因为那是一个圣书的架,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重视圣书,所以不能把放圣书架看作一件普通的东西。应该把它摆在一个桌子上,然后挪到另一个角落里,好使其远离房门,处在房间的内侧。这就意味着要把一把安乐椅搬到一个不很方便的地方,又要买一张桌子和一个插线排好让椅子旁的读书灯够得着电源,把书架放在一个唐突的位置,既不与家具搭配也看着不顺眼。我当时的一时冲动,为了有创意的装饰那个空角落,倒使一切复杂了。所以那个书架又被搬回了原来的荣耀之地。
一个从关塔那摩湾美军监狱释放出来的阿富汗囚犯说虐待他们的最残酷方式是看守的官兵们把可兰经扔在马桶里放水冲走。穆斯林们甚至不会把圣经的经文放在卫生间或厕所里。一位西方男士在机场的公共洗手间里和一位穆斯林打招呼说:“Assalaam alaikum”(上帝的平安归于你)。那位穆斯林意识到了他的好意,友善的但却严肃的解释说他不应该把上帝带进洗手间里。在洗手间里谈及上帝是不体面的。穆斯林们常常告诉我说西方人没有“廉耻感”。

声望与外表
在我的经历中,与强调“既得地位”的西方社会相比,穆斯林社会倾向于强调“硬性认定的地位”。1 “硬性认定的地位”型社会中个人的声望从出生即被赋予,就如伊丽莎白女王出生时即获得其地位一样。一个人的家庭背景比其成就要有更多的分量,但成就可以帮助他取得附加的地位。在“既得地位”型社会中,比如在西方各国,声望是通过成就获得的,需要花时间累积。所有的社会都具有这两种形式的地位,但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会倾向于其中一种形式。在“硬性认定的地位”型社会中,人们更愿意只与他们同等的人交往,但关注那些社会地位高的人。这种阶层的严格性意味着贫穷的和未受教育的人们会被藐视,也就是在我的故事里发生在那位擦鞋匠身上的那一幕。


穆斯林往往用表面(如房屋、衣饰和待客方式)的事物反映身份。西方人则不总是把同样的重要性与这些事物联系在一起。许多访问过西方国家的阿拉伯女性曾向我表达这样评论:她们很吃惊,因为“西方的女性不照顾自己。她们不在乎自己的外表。”这个分歧对西方基督徒们可能会更大,因为对圣经的理解,他们往往贬低视觉外表的重要性。


“既得地位”型思维通常被看作断片思维的一个特征。在断片思维中,人们用特定的标准评断行为。Lingenfelter 和 Mayers是这样描述断片思维的:
断片思维的模式是对分法。断片思维会对任何问题或情况的各个细节展示出极大的关注,
倾向于把每个细节都降位至或正确或错误的定位……对分者的思维易于把人划分为特定的角
色。一个人一旦被归类,其类别就决定他的性格和位置,即使该评价并不确凿。2思维模式
(在整体式和对分式之间)的差别产生极为不同的、而且时常是对立的价值定向。断片思维类
型的人要求问题明确、黑白分明。他们坚持原则的普遍应用,若他们的观点被认为是不正
确的,就会没有安全感。整体思维类型的人则相反,把大部分问题看作是灰色的(可辩论的)
而不是黑白分明的。进入另一种文化的个人必须意识到人们以非常迥异的方式评价他人……
3举一个断片对分式思维的例子,一个年轻的阿拉伯女人有一次告诉我说她不再戴面纱了,因
为她无法“做其它所有相关要求之事”。她解释道:“我在学习,所以无法每天祈祷五次。我
无法做被要求的所有事,所以我不能做任何事。”

社会分层
在社会中的如此特点可以给外来者们提供关于社会等级的暗示。阶层区别对建立朋友圈子是不可或缺的考虑因素。因为这些区别,尝试混合不同阶层是困难的。历史上,穆斯林世界里的宣教工人只活动于较低阶层中间,几乎与高阶层完全隔离。我并不是在建议西方基督徒们应该只与上层的人交朋友,我相信关键在于不管我们生活在什么样的阶层中间,不管是高是低,我们应该选择一个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个受尊敬的地位的水平。那样,人们才会认为我们的言语值得他们的敬重。有一句叙利亚谚语,说“娶我母者即长辈”,意思是:我将尊重任何地位高于我或比我更有权利的人。无论这个人是谁。问题还是与荣誉有关。如果我们不知道如何以一种有价值的方式生活,我们的言语也不会被尊重。


然而被看作一个尊贵之人的方式可能对西方人来说是很奇怪的。它不是我们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实现的。我们需要所在群体的认可。得到许可的一种方式是通过我们的朋友。通常,认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是被接受的关键。外来者在自身的社交圈当中需要有威望的朋友。有一句阿拉伯谚语说:“观其友知其身份。”如果我们是“某某”的朋友,那么我们就成为了值得认识的人。无论这个人是国会议员还是收破烂儿的头领。如果一个人备受其群体的敬重,争取做他/她的朋友。这个概念可能听起来不符合圣经,但我相信通过对圣经经文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基督给予我们这样的模式去遵循,“你们无论进哪一城,哪一村,要打听那里谁是好人,就住在他家,直住到走的时候。”4
挑出这些人不是为了要利用他们达成你的目的,无论你的项目对那个国家有多大价值。是为了要那个人教你明白如何在他的社会环境下象一个受人尊敬的人那样生活。同时,这个人置你于他的保护伞之下,通过成为你的保人给你提供合法性。一对居住在叙利亚的西方夫妇说:“在我们居住过的两个城市里,我们都得到了市长的非官方的保护,尽管我们不属于他的社会阶层。”
一位在一个沙漠医院工作的宣教士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在上个世纪当一个阿拉伯部族邀请那家福音医院向其族人敞开大门的时候,那位族长亲自担当保人,因此在在自己的土地上从来没看见过外国人的沙漠人眼中这家医院的存在合理合法。族长非常关注事情的发展并亲自教导员工们如何以合宜的方式向社群提供他们的服务。他告诉他们如何在他的族人们中间受人敬重地生活,而他的认可也给予了他们合理性。
不过,在穆斯林文化中以不跨阶层生活为基础是简单实际的。其文化也不允许你那样做。在阶层划分严格的社会里,人们尽量不会与低于自身社会阶层的人交往。


在开罗,我认识的许多上层妇女拒绝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即使乘地铁比开车进城要快捷的多,她们也会自己开车或让司机送她们出门。她们拒绝因乘坐同一辆地铁而被迫进入一种无阶层的平等状态。


在突尼斯,在一次下午茶聚会上,一位上层妇女说到:“在本国已经没有人用手抓饭吃了。”另一位说:“性别隔离已经过时了,年轻人约会是很正常的事。”这些说法可能在她们本阶层内是正确的,尽管后者的说法遭到其他声明永远不会准许女儿约会的妇女们的强烈反对,但是这两种说法都不能在整体上代表整个国家的状况。我们有住在乡下的朋友,在他们那儿我们都用手吃饭。有些时候我们与上层朋友们回到他们老家所在的乡下,他们也一样用手吃饭。隔离在该国的一些地区仍然实行。这些妇女与自己的女性同胞们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因为她们不与本阶层外的人交往。她们成功地避免了与低于她们阶层的人交往,也不了解大多数人的生活情况。Susan Aside写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叫《走出伊朗》就展示了这种态度。身为一个来自伊朗上层社会的妇女,作者发现自己总是与来自较低阶层的虔诚的公婆合不来。她在伊朗的生活是自由的,西方式的,但却与大部分伊朗人的信仰和习惯脱了节。比方说,她不知道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擦香水是不可以的。香水是用来庆祝的,不能用在葬礼上。不同阶层间不可交往,所以,试图同时生活在上层和下层人中间是艰难的,理想化的。


那些地位特殊的人群的某些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比如,教师的朋友们通常都是他的同事。一个当地教师不会有许多打零工的朋友。一位在中亚的西方基督徒写道:
我注意到在我的朋友们中存在阶层差别。我有一些邻居朋友们生活拮据,也有一些因为我丈夫的工作关系认识的富有的朋友们。每当他们来我家串门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聊天。我们放声大笑,非常愉快,就好像我们都是平等的一样。但一旦他们离开我们家情况就不一样了。一天我的一个穷朋友告诉我说她在市场上碰见了我的一个富有的朋友。我问了一下她怎么样,但我的这个穷朋友却告诉我她们并没打招呼,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点了一下头。

她们是因为太忙没时间停下聊天么?更有可能的是,因为她们的阶级差别彼此回避开了。当外国人忽略等级制度时,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当地人经常认为与不同等级的人交朋友是别有用心。现在基督徒们居住的许多穆斯林国家直到近代都是受殖民政权统治的,基本上都是西方殖民统治。在许多当地人的记忆里这依然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也仍然影响着人们对我们的看法。无辜的援助工人和宣教士们有时候被误认为是间谍。众所周知,间谍们穿梭于各个阶级之间从各种渠道获取信息,问许多问题并尽力掌握当地语言。想要住在当地的新来的宣教士们也会做这些事。今天的穆斯林政权仍不能理解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或富有的外国人为什么会想要与低于自己社会等级的人交朋友,除非他们另有企图。当宣教工人们与低于他们的社交圈子的当地人交朋友时,政府就很有可能指控他们通过诱使贫穷微弱的人成为基督徒来监视他们。


在一个镇上,当地政府指控一位西方大学教授参与宣教活动。因为在他的英国文学课里包含了圣经经文,而且他在学生们中间还交了几个朋友。我们与他很熟,也知道他根本就不信任何神灵。还有一点被用来指证他的是他是个以家庭为主的男人,而且孩子很小。全镇上下一致认为以家庭为主的外国男人们差不多都是宣教士,单身的可能都是同性恋,剩下的都有可能是间谍。因此,镇里的大部分外国人没法找到可以容纳他们的群体。
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福音事工则常常被指控以诱引的方式收买人的信仰。一份埃及杂志对福音宣教活动作了如下描述:
[福音宣教活动]包括向该地区的贫困人口发放药品、财物和书籍。然后以此为突破口,进入有需要的人们的心灵和思想,开始讨论,结果使人们离弃自己的宗教。还搅动人们的感受,由外国势力挑起派别争端…5


有些当地人满腹狐疑甚至连国际红十字会也难逃被指控的厄运。许多西方基督徒搬到当地社区中居住,根本就不晓得这类的猜疑遍布四周。
单单是表达自己的个人信仰就足以滋生许多问题。一次,警察问我丈夫为什么跟别人讲他的信仰,并要求他说出所有听他谈起过基督的人的名字。因为我丈夫曾作过一个决定,就是与每一个可以与之进行有意义的谈话的人讲述基督,他可以把全镇大多数人的名字都说出来。他故意从社会上有影响力的男人说起,头一个就提到了警察局长。那位警官很快打断他的话,说:“噢,那没事儿。我们不必为那些人担心。他们受过教育,也有势力,他们清楚他们的立场。你可以跟他们讲。但我们得保护免遭利诱的那些穷人、有需要的人。”我丈夫没分发基督教读物,也没布道,更没试图改变任何人的宗教信仰。他只是与那些想要与他谈论信仰问题的朋友们讨论信仰。我纳闷,自由的询问和思考是利诱?

基督与社会等级
基督是如何对付他当时所处的等级社会的呢?他既提出挑战,也在其局限之内做工。基督以尊重对待每一个人,而且故意主动接触那些被排挤在外的人。他去他们的家参加他们的聚会。他允许那个悔改的被逐妇女打断西门的宴席,以她的眼泪擦他的脚。但是基督的工作没有超出当时的社会限制范围,他并没坚持妇女应该加入西门家上层社会的晚宴。他也没有以武力推翻当时的社会机构。他通过惊人的举动向个人指出他们的偏见。耶稣证明即使是在苛严的限制下,贫穷的仍可以从属灵的各种捆绑中被释放出来。他激励每个人并恢复他们对自我的尊重。6 他所留下的种子,不论是在行为上还是在教导上,经过数个世纪开出花来并随着他的门徒们在合适的时机结出伟大的社会变革的果实。我们帮助人经历在基督里的新生命时,这种内在的改变就会带来新的态度和行为。我们也期待着这些人能够挑战自己所在社会中的不良行为: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


好些时候基督也利用当地的习俗。当他要进入某一城镇之前,他先派遣他的门徒们宣布他的到来并准备好一个房间,就如他是皇族一样。其他时候,他也挑战这些习俗。 他一次正跟一位身份颇高的人前去医治其刚刚死去的女儿,但他却停下来与一个患了十二年血漏的不洁净的女人说话。什么样的人会在生死攸关之时因为一个身处社会最底层的、不洁净的女人而侮辱一个统治者呢?他允许那位当权者的女儿死去(暂时的),为要医治一个可以等他拜访那位当权者之后再回来医治的经年患病的人。7 我们再一次联想起甘地、威尔伯福斯以及其他直面其社会,改变其社会的人们,因为他们是带有影响力的内部人士。没有哪个穆斯林文化之外的人可以有那样的地位和威望能够实施深刻的社会变革。这些人更有可能被看作是带有偏见的西方基督徒殖民主义者。


西方基督徒可以在穆斯林社会里积极支持或鼓励哪些事物呢?这需要一个个人的回答。我决定一次只走在一条道路上,而不能交叉于其他如等级差别、女性权利、女性割礼、宗教自由、政治自由、智力自由以及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等道路之间。我需要把精力放在上帝呼召我去做的主要事情上,而把其他的事留给那些能够做实事的人。我感觉上帝让我生活在穆斯林世界的目的是与当地人生活在一起,凭着对成为一体的最深理解(尽一个外国人的可能),并为基督而活。我不接受等级差别的概念,也不接受性别隔离的概念,但是我不认为我凭自己可以使整个社会在这些问题上做出改变。我以反映我的信仰和信念的方式对待我面前的每个人,而把社会的改变留给那些有内部影响和信念的能够带来改变的穆斯林们。我还感到上帝呼召我与巴勒斯坦人民一起为他们的正义而抗争。帮助穆斯林以一种新方式看待基督,为巴勒斯坦人民带来正义足够我倾注一生!阿拉伯有句谚语说“一手撑不了两个西瓜”,就可以总结我的态度。


我们目前在黎巴嫩在中上阶级中间生活。我们在穷人们中间和难民营都有好朋友。他们拜访我们家,我们也拜访他们的家,但我不能迫使我的邻居们和这些其他朋友们经常交往。不仅富有的人们觉得不舒服,双方都会觉得不舒服,而偶尔互有交往是他们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世俗穆斯林和伊斯兰主义者在一起时也会有些尴尬,他们的共同点很少。事实上,他们常常选择不彼此交往,而只在日常生活中偶尔见面。如果男人和女人同时在一个婚礼上出现并跳舞的话,有些非常保守的穆斯林甚至不会参加亲属的婚礼。我们可以加入所有这些群体,而且非常愉快,但这些群体通常在不与其他群体混合的情况下会更尽兴一些。


在一次邻居聚会上,其中一位妇女提到自己是乘坐出租车回家的。她说那位司机在她家楼前停下的时候说自己有一位亲属也住在这个社区里,还报出了那位亲属的姓氏。那家的女主人也出席了那次聚会,她看起来受了冒犯,并说道:“我们家没有什么开出租车的朋友,我也不认识那种人。谁都会提起我们家的名。我们家的名众人皆知。”女人们的茶会是不同宗教团体的综合。 然而,这些上层妇女们在一起的时候要比与来自难民营的同派别的妇女们混合在一起的时候自在的多,因为她们都住在一栋楼里。她们同属一个社会阶级。

Notes

  1. John Macaronis, Society: The Basics, Prentice Hall, New Jersey, 1995-2001, Chapter 4.
  2. Sherwood G. Lingenfelter and Marvin K. Mayers, Ministering Cross-Culturally: An Incarnational Model for Personal Relationships, Baker Book House, Michigan, 2000, p.5.
  3. ibid, p.65.
  4. Matthew 10:11.
  5. Ruz al Yousef, Egypt, 28 December 1992.
  6. Ray Simpson, Exploring Celtic Spirituality: Historic Roots for our Future, Hodder & Stoughton, London, 1995, p.146.
  7. Mark 5:21-43.

 


作者:Christine A. Mallouhi Original English Publication by MonarcH BOOKS Oxford, UK & Grand Rapids, Michigan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