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会,第一部分

我们要寻找标准,来为教会活动的根本原则和实行作定义,要从什么来源寻找?在教会论的研究中,没有什么比清楚这一点还重要。(As we seek criteria for the definition of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s and practices of church activity, to what source shall we look Nothing is more important in the study of ecclesiology than to be clear on this point.)
H. E. Dana, A Manual of Ecclesiology

耶稣基督在教会里、透过教会,愿意选择人类的救恩。(It is in and through the Church that Jesus Christ has willed to elect the salvation of mankind.)
The Teaching of the Catholic Church

耶稣并非“发现”教会,他在自己附近无疑会集了门徒人群,这些人特别与他有关,他在事奉中特别装备这些人,派遣这些人。(Jesus did not "found" the Church; and Jesus unquestionably gathered around Himself a circle of disciples of such as were specially related to Him and whom He specially equipped and sent out in His service.)
Brunner (卜仁纳),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Church

教会的一体与其圣洁相似,有多重本质,多重教会才是一个团结的教会。(The unity of the churches similar to their holiness has a paradoxical character. It is the divided church which is the united church.)
Tillich (田立克), Systematic Theology

许多教会如此分离,他们内在方面互不接纳彼此,因而外在方面也不;这个存在现象找不出神学、属灵、圣经上的原因。这么一来,许多教会意味着许多主、许多灵、许多神。(There is no justification theological, spiritual or biblical for the existence of a plurality of Churches genuinely separated in this way and mutually excluding one another internally and therefore externally. A plurality of Churches in this sense means a plurality of lords, a plurality of spirits, a plurality of gods.)
Barth (巴特), Church Dogmatics (教会教义学)

真实的教会不可能由二十个教会制度组成;基督徒的团契仅可能来自他们对于基督的属灵知识,这显出他们心向耶稣的团体意志。(No true Ecclesia can be made out of twenty ecclesiastical institutions; Christian fellowship can spring only from spiritual knowledge of Christ, which implies the will to brotherhood in Christ.)
Brunner (卜仁纳),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Church

二十世纪最后四分之一年间见证了教会制度的动荡不安,尽管统计资料看好名义上的教会会员数和缄默支援教会的人数,教会检视本体的需要愈来愈大。举例而言,“南方浸礼会”这个宗派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教会在五万人口以下的城镇,然而百分之七十的人口住在五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另一方面,城市区正朝向与教会隔离的生活。这个充满公寓大厦的舒适世界,让人有可能将自己隔离传统的教会传福音活动。我们社会的流动性让教会越来越难在一个特定区域办出稳定的见证,只要一个工业、一座机场、一个集团关闭了或移走了,一个原本有教会的社区可能就要解散了。

有个新问题在于教会大小的方面。大城市里有大型教会,一天举行多次编制完善的敬拜服务。大型教会聚众数千人,很多人彼此不认识,也彼此无法接触。喜欢大型教会的人,可能因为他们在人群中不显眼,也比较不须负责任。

其他复杂的方面包括教皇约翰制定的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带来的改革特性,造成的改变使的罗马天主教会被控走向新教化,反当新教教会被控走向罗马化。专门名词“合一”(ecumenical) 表示有希望的合并乃是斩除基督教国家分派的方法,但是人对教会合一的热爱已经大大减少。

以教会制度作为主题的问题分析,哪怕在卜仁纳清楚易懂的作品中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Church) 也未必得见。

卜仁纳提出的基本议题为此:教会是一个制度,还是一个团体关系 (团契)?若是制度,教会的定义是作圣礼分与恩典的机构,透过圣礼,将恩典分与忠诚的信徒。另一方面,团体关系 (团契) 不作圣礼分与恩典。此关系倒是作福音宣讲,也作教会仪式,但不是以罗马教会的圣礼观念。教会的定义不合,在于教会的制度结构与新约相悖。由于此词“教会”连系着牧师、圣礼、常有的政教关系之等级制度,卜仁纳用词时,宁愿舍“教会”(church) 而用 [ecclesia],这是新约希腊词的字译/音译,英文翻译是“教会”(church),但是英文字的“教会”(church) 有着“与新约希腊词 [ecclesia] 非常不同的涵义”。 问题不在于翻译欠佳,在于人对其制度结构的联想,舍用其词的不止卜仁纳一人,还有路德,尽管他与罗马天主教有一些友好关系,宁愿不采此词“教会”,并将希腊词 [ecclesia] 形容为“社群、聚会者、团体、小团体”。 尚有他人使用词“属灵社群”(或手足关系), 亲岑多夫 (Zinzendorf)即用过此词,卡尔巴特称他是首位真实的合一论者 (ecumenicist)。

新约里的 [ecclesia] 不是一个制度,而是一个同伴关系 (团契)。“不外乎是一群人的同伴关系,是他们与神的同伴关系,也是他们与彼此的同伴关系。” 与神和好,且在和好之中找到真我的人,组成此同伴关系。希腊词 [ecclesia] 是“基督如手足般的主治”, 也就是成一个社群的人藉由委身与基督有关,基督因而是他们的大兄长。

是这一方面的不同与不和,让卜仁纳声明合一运动已停摆。悲哀的不是宗派基础上的多元化持续存在,而是“他们不承认 [ecclesia] 是属灵的手足关系,不是制度”。

手足关系可以有法规和制度,但成手足关系的人不得将关系的本质视为其属,最重要的是,不得将手足关系视为制度,这正是事情的根本。[ecclesia] 之本质的理解,并非制度的本质。基督徒手足关系的本质基本上不同于制度的本质,后者称为教会,前后本质事实上无法相较。

新约里的 [ecclesia] 何以改变成为教会制度?这难以回答,人说不出一个肯定的时间点,是他们确定 [ecclesia] 已灭,而教会新现象已然。

耶稣基督社群的教会发展是如此难解的问题,正因为其改变步骤微小但持续,也因为新的制度元素不是纯粹的创新,而是事实上从不明的起源发展而来,天主教的理论有此一说,这些起源早已部分潜在新约的教会 (ecclesia)。

早期的教会 (ecclesia) 处于调整、防异端、防教会分裂的阶段,其中同伴关系的制度发生。制度取代了同伴关系,词“信心”从委身的意思,转变成采纳的信经和道德准则,而永生的道转变成制定的神学和教条。

这个转变可能得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呢?这稍后将在治理教会的准则探讨,但当时依圣经的观点,我们可说这不可能有合理的解释,为其哀悼也矣。从制度的观点,罗马教会为自己维持的是教会的教导角色,因此无论他们现在为何,都是对的,反正基督大概曾经指导教会成为现在的角色。罗马教会维持的基本宣称中,有两个宣称解释世纪以来的转变。第一个是救恩的圣礼观点,这将教会视为恩典的分与者,这需要牧师职分的介入。第二个是俗权 (世俗权力) 的宣称,这将教会视为与国政有关 (政教关系)。两个宣称都与新约的教会 (ecclesia) 相反。

教会的本质不是纯理论的问题,一个人所领受的定义大幅影响他与教会有关的活动。虽然改革教会并未完全回复至新约的教会 (ecclesia),他们在这个方向已经走的够远,足以改变欧洲和美洲非改革区的文化模式。卜仁纳承认他受惠于自由教会, 宣称功归他们,“世界此一地区有了个人自由和社会责任感,有了批评现状、重要学术、甚而圣经的自由,也有了自由科学、人之尊严的理解、以及服务尊严的观念”。

因此,教会本质的问题将影响教会在世界的方向。自宗教改革运动起,从来没有时候比现在还需要一个新改革,以重新宣明基督门徒的教会概念 (ecclesia concept)。

治理教会的准则

教会本质的讨论该有什么准则可依从?依什么观点,人可以批评教会的实行、活动、机构?关于教会本质的讨论,根本上有三个出发点。

传统:许多基督教国家表示传统有权威性,他们虽然尚未全然舍弃新约,却以新约里初现的基础作为合宜的解释,藉由假设教会是新约的权威教师和诠释者,他们少有需要向新约求证什么,但不顾教会的教导功能包括此一事实:教会是学习的教会;因神的灵是教会的生命,让教会的学习日益增进。

传统就其本身而言,我们必须否决,因为传统支援的诸多事物与圣经相对。圣经本身竟成传统暗自归认的起源,将圣经以外的事物归于圣经。用传统来作准则不好,因为传统多元,人要依从哪个传统?传统绝非一致的整体;关于教义和政策事宜,教会教父给出的意见实在多样。

传统的帮助在于传统所教导的课程,但不在于政府的决策和教会的特色。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的宣导者声称教会未曾得到任何准则,权宜在于人的能力与智慧,“基督徒世纪以来规划的教会机构类型,最能适应每个接续时代的品味和条件”。 世纪以来,教会朝帮助典型的发展已有进步,但无绝对的典型可作为比较的立足点。

权宜之计与目标有关,教会的目标却是由圣经阐明。正当有些事物助于达成福音的目标,不变的是,没有了圣经的准则,我们就没有了教会目标的知识。因此,权宜之计也就没有了指标。

圣经:如果我们要知道任何有关 [ecclesia] 的事,该事必从圣经而来。是圣经提升了教会,而非教会视同圣经的监护者。教会 (church) 的确是在圣经写成之前就已存在,但是 [ecclesia] 的成立,不可能与已载或未载福音的宣明无关。我们的论点是:如果你想了解教会应该为何,就去了解圣经对此的宣明为何。 这对罗马的传统造成问题,在于罗马教会相信自身绝无谬论,所以关闭其心,绝不真心接受他人对圣经的批评。但当教会 (ecclesia)接受圣经为其生命与自身了解的准则,也就接受他人对其主的批评,而自身批评正是自身改革的持续依据。

教会的定义

教会的定义有许许多多,而不同类型的广泛之分有三。

教会是基督的身体 (body of Christ; 拉丁文: corpus Christi):罗马天主教作家与新教作家以不同的观念采用词“基督的身体”。罗马传统将教会描述为外在形式的制度,部有牧师职分,牧师经授权分与圣礼,因而将神的恩典分与忠诚的信徒。人与教会分离是对圣职人员、圣事、圣物之侮辱,或冒犯之行为。人与教会分离,或教会之分裂,只因爱的缺乏或傲慢而造成。我们应该强调的是,罗马传统将教会的外在形式视同为基督的身体。

新教徒采用词“基督的身体”,以述说“隐性的教会”,意指外在形式与空间的机构之外,信徒是因信心与基督有关系。基督他是教会的头,而教会是基督的身体。这设想全然是象征性,也是亲密性,因信心连系着人与基督的关系。

教会是神选民之团体:古斯丁强调此观点,加尔文润饰此观点,而韦斯敏斯德公认信条为此观点作总结,讲到:“大公教会,或称隐性的普世教会,是由神选民全数组成,他们在过去、现在、或将来结合成一个肢体,以基督为首,其余为下;教会是基督的配偶,是基督的身体,他完完整整、满足所有。”教会因而能包括地方教会之显性形式外的事,也能排除显性形式内的事。通常,改革宗教会的立场驻守于此。

教会是圣徒相通 (communion of the saints; 拉丁文:communio sanctorum):此观点从改革传统升起,但强调的对像是组成教会的人,而不是神的拣选之令,有两则信条作出此观点的历史表达。比利时信条 (Belgic Confession) 声明:“我们相信并宣布大公教会,或称普世教会,乃是真实的基督信徒之圣洁会众,他们全都期盼基督的救恩,被他的宝血洗静,藉由圣灵成圣且保守。”

相似地,第二纥里微提信条 (Second Helvetic Confession) 声明教会是“忠诚信徒之团体,他们是从这世界召唤并集合而成:圣徒相通就是一群关系密切相通的信徒,他们凭藉救主耶稣基督以及圣灵的话语,真实了解、正确敬拜、正确为真神神服事,且因信心成为分享美好恩典的人;而透过基督,恩典无尽提供”。

圣徒相通强调个别信徒因信透过神的灵,而与基督结合。许多应许给予了个别的信徒,他们与教会亲密而安全的关系,以及圣礼的领受,都不意味外在形式的制度。

我们可以用较为简单的辞句来说明教会 ( [church] 或 [ecclesia] )。教会是一群因信对基督忠诚坚定的人,服从他的命令而已然受洗(就是作记以示他的约与己生命已定),基于服从,他们在生命中寻找他给人类的目标。第三个定义与自由教会的传统有广泛的相似之处。个别信徒之范畴与圣礼之范畴相对;“教会希望回复新约观念的使徒之范畴,非常迫切的需要就是脱离圣礼思想。”

我们可以结合这三个定义吗?我们难以结合第一和第三个定义,此二分歧。第二个定义“教会是神选民之团体”,目前再为隐性不过,虽不是完全不能与第三个定义结合,却也不能完全结合。

第三个定义在三者之中较属圣经。就我们目前时代的有利位置,看来有当务之急要来回复新约教会的概念,而圣经教会的概念与制度化圣礼之教会的概念相对。人们有兴趣的,是个别信徒的问题,以及面对这些问题的议题。人与基督的手足关系,和神子民的同伴关系,提供人以达需求的方法。耶稣成立了一个民族,不是一个制度。“民族可以有制度,但决不能了解自身为制度。”
教会的起源

我们不可能定位教会成为现实的精确时间。论以同伴关系,教会是由耶稣集结之门徒开始。教会既为同伴关系,然而在耶稣复活之前,他们没有好消息可宣布,也没有宣教活动可做。

从制度的观点来论教会的起源也是困难。论以耶稣事奉期间之教会的起源,共同的引述来源是“彼得认耶稣为基督”,载于马太福音 16: 16-18。在四本福音书中,词“教会” (church; ecclesia) 的出现仅二例,分别是马太福音 16: 18 和 18: 17,前处对于罗马天主教神学家一直是很关键的引述来源。

我们就以经节为真,更加重要的问题是片语的解释。“我还告诉你,你是彼得 (Petros/a petros),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这磐石 (petra) 上;阴间的权柄,不能胜过他。”传统的罗马观点一直以来,引述这经节以支持彼得成为基督在地球上的代表。有些情况下他们诉诸于亚兰文,该文的词“彼得”(Peter)与“磐石”(rock) 同为 [kepha];然而,世上没有亚兰文的福音书。我们仅有的希腊文福音书将这两个名词作出重要的区别,彼得是 [Petros] 磐石是 [petra]。诚如罗马教会假设圣经该处的默示,我们理当能说圣经该处可能改变字词,用了双关语来表达意义。耶稣并未对彼得说,我要把我的教会建造在你之上,而是在这磐石上,提到的是除彼得之外的某事,或彼得做的事。

就我们看来,较佳的见解是“彼得认信耶稣为弥赛亚”才是“磐石”。教会 (ecclesia)建立在“耶稣为基督”的认信上,彼得被形容为有福,正是这个原因,他代表群众发言出声,认信耶稣向他们微妙显明之事。关于此认信,耶稣当时嘱咐门徒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 20 节),认信同于在人面前认基督的需求 (马太福音 10: 32-37),但此文真正重要的意义在于耶稣被认,而不是叫人来认耶稣。有意强调彼得的个人角色是教会的基础,也必须一道强调其余的使徒甚至于先知—但作为房角石的,总是耶稣基督 (以弗所书 2: 20)。

认信- 认耶稣为基督,为任命的弥赛亚—是通往天国的钥匙。这认知不同于律法师的认知,耶稣对他们的批评说到:“你们律法师有祸了!因为你们把知识的钥匙夺了去,自己不进去,正要进去的人你们也阻挡他们。”(路加福音 11: 52) 任何人认信,如彼得所做,即有通往神国的钥匙。

论及该经节的一些主要问题后,我们必须评估此为述说教会起缘的适当处,而该经节给予我们的,不过只是教会的“胚芽”。五旬节以前,完善的教会不是一个现实,因为到了五旬节,教会方有圣灵的存在和可宣布的福音。五旬节是教会起缘的高潮,因为上主在此时对教会,也就是信徒的同伴关系,加了元素。在此时,教会职员的任何事未曾提及,因为教会职员不是教会起源的必要,然而在新约教会里,教会职员确实有一个贡献作用,我们将在稍后讨论他们的角色与起源。

从制度的观点,我们对词“教会的起源”并没有很一致的用法,因为难以如此。也许有人照着罗马神学家的作法,述说教会的起源,但最终还是得不到一个时间点来说:“这是教会。”天主教的发展想法使其成为不可能。结构上,罗马教会已经成长,今天的罗马教会不同于西元五百年的。凭良心讲,此问题:“(制度的) 教会从何时起源?”用这个回答挺公平:“起源仍在发生。”

教会的记号

我们能不能说“真实的教会”?许多人肯定这个陈述,但其他人非常否定。卜仁纳将此词“真实的教会”视同为自相矛盾的陈述,因为如果新约是决定问题的标准,那么就没有“真实的教会”可言,更确切地说,就只有本质上非制度的属灵教会,或手足关系。教会是从古老种类转变而出的一个新种类,因此要讨论这个问题,人必须考虑在基督社群历史中,确实发生的转变。

此转变 (从社群到世界的运动) 迅速延伸,直到人生于教会形同生于国家,教会与国家情况邻接时产生的问题,导致神学家作出教会社群的分别。在政教情况下,有些人只是名义上是教会的成员,另一方面,有些人展现在于基督的信心,顺服以行。由于人名义上和信心上身为基督徒的误差,古斯丁等人表示有显性的教会,相对于隐性的教会。神学方面仍然常用及此分别;然而,此分别受到两个立场的否决,立场之一是罗马天主教,他们将显性教会视为存在其主教的外在制度;立场之二是那些企图回复教会之新约概念的人。

这个分别意义不大,隐性的教会不在历史露面,因此永不形成同伴关系。单以个人为基础,每个人都能身处“隐性的教会”,另一方面,显性教会不再是同伴关系,“反而是一个制度,一个汇集人群、注重外在的助人途径。这两种概念的教会皆不符合新约里意欲且领会的事:人与基督之团契的共融体,这也意谓教会成员的彼此形成的共融体”。 除此之外,“隐性教会”是完全不属于新约本身的概念,“而实际显性教会作为救恩的纯粹外在途径,此诠释虽不是完全不属于新约本身,却是完全不可能”。

显性教会概念相对于隐性教会概念,前者的证明是新约里的经节用词。这些经节有百分之八十一,必须解释为当时当地成群的信徒。 而用以支持隐性教会概念的经节大致是从以弗所书来,该处的 [ecclesia] 是以理想的概念指为属灵的以色列,但不是以具体的概念。该处经节强调的是人与基督联合的祝福,此祝福为所有时代、所有信徒共有,而指属灵的关系,但此特定的“属灵教会概念,无具体表示其客观存在的形式,因为当时当地的教会是不同本质、不同作用的事物。”

教会的传统“记号”

教会的一体

教会,或 [ecclesia] 应该成一体,但真正的议题在于,何谓成一体?一体是一个向外性的组织,是灵的统一性,是教条的团结,还是目标的团结?对此,通常有两个看法受纳。

组织的统一性:罗马天主教会的团结在于其组织;所以,此团结虽然不是完美的典型,但被视为事实:“这是教会自始组成的记号。耶稣应许的团结,适合他的追随者的社会,团结的表达可见一种信心的联合声明、一种敬拜行为的呈现、一种政治体系的接受。” 历史上,罗马天主教会强调团结的立场是人与教会的主教联合。

在目前新教的合一运动里,宗派正在合并成为较大的团体,以期宗派主义将消退,而结构团结将涌现。

宗派主义 (Denominationalism) 确有本质上的问题。可能导致无效率,因为不同团体的努力有重复性,可能导致傲慢,可能导致宗派的排外主义,以经济阶层分别教会生活,等等问题。另一方面,不该假设有了一个整体组织,教会保证团结。即使是罗马天主教的传统,人们仅需知道耶稣会、道明会、方济会、古斯丁隐修会的历史,以懂得关于教义的主要议题,及各方意见上有何强烈区别。甚至信仰上(de fide)的信心声明也不保证团结,许多罗马天主教徒会否定信仰上的陈述,不会多顾教会的权威。提倡组织团结的教会联合主义 (Church unionism) 也有本质的问题。他们假定宗派的区别实为琐细无妨—许多情况下这是真的—但这关乎个人重要的教义问题。教会联合主义会要求个人,放弃原本宗派的信心概念,但那是个人身为宗派成员之重要持守。“宗派的偏见确不是基督徒该有的行为,然教会独断的教条主义和切断人诚实信心的行为,岂不更甚。”

无论教会联合行动有多少,教会联合主义无法创造真实的教会。人对于基督的属灵知识,长成基督徒的同伴关系和手足关系。

同伴关系的统一性:教会的团结是属灵的团结。人与基督有关,在于人对他的信心,因此人对自己与其他人的属灵身分,变得有所知觉。耶稣对人的祈求是“愿他们都合而为一。父亲哪,愿他们在我们的生命里;正如你在我生命里,我在你生命里一样。愿他们都合而为一”(约翰福音 17: 21)。此话可说是不带任何教会结构的意味。

然为了教会联合采取行动的人,反而是教会的领袖。事外的教友认同的是,当人人相信基督是救主,各宗派的信徒何尝没有属灵的团结。同伴关系的统一性代表多重教会的可能,以迎合不同的人。救世军(Salvation Army)虽凑合了一群信徒的同伴关系,他们却也遭高教权敬拜礼的排挤;大家敬拜的难道不是同一位上主吗?多样形式的敬拜并不排除我们在基督里的属灵团结。奇怪的是,没落的教会吁求与圣兴的教会联合,而且本质上教权较高的教会涵盖教权较低的,双方都有可能是输家。

尽管教会联合行动是个趋势,事外的教友总是要比掌教权者,还来的了解在基督里同伴关系的团结。他们了解教会的团结是多重的;“多重教会才是一个团结的教会。”

教会的圣洁

教会的圣洁,这个概念从罗马天主教到新教之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罗马理论:罗马天主教的观点是,教会造来实为圣洁。“教会代表舍弃罪与不洁,而拥有恩典,我们的生命方向因而与神的诫命和谐一致。” “除此之外,藉由圣礼的体系,教会宣讲的圣洁有效植入教友的内在。”

新教理论:新教的观点是,教会宣为圣洁,是以信徒宣为“在基督里各就各位”的概念;信心并不意味基督徒生活上的完美。也就是说,教会之所以圣洁,因为人对神的事奉多重;教会并非毫无宗教道德上的罪,但教会被神赦免。教会的圣洁在于其愿,是听取、相信、服从基督的道,并以爱回应人类,因为神爱着教会。

教会倘能宣为圣洁,仅因教会之主为圣洁,教会的成员都与其主有关系。

若说教会圣洁,不是说教会毫无宗教道德上的罪。教会是由承认需要神帮助的人组成;教会不是一群完美的人,每天都需要神的赦免。圣洁不是无谬误论,没有谬论的教会不存在。教会已然犯错,越快承认所犯的过错,并以谦卑寻求神的赦免,就能越快回复教会为神与人服事的异象。

教会的大公性

词“公教会”(Catholic Church) 最早应是安提阿的伊纳爵 (Ignatius of Antioch) (主后约117年) 写给示每拿人 (Smyrnaeans) 的一封书信所用及:“基督,耶稣在哪,公教会就在哪。” 原词是希腊文,意指普遍、一般、全面。到了新约后纪元使徒信经的时候,此词看来意指一个制度结构。

罗马理论:教会的大公性依其向外性的组织,从不同的观念定义。定义秉持的是:地域普遍—大公性散布世界各地;时间—大公性永远存在;人—大公性包含每个国家的成员;人的条件—大公性包含所有的社会结构;教义—大公性以不变宣讲基督的全部教导;救恩的方法—大公性可解救人的灵性疾病。

新教理论:许多新教徒形容隐性教会是普遍的 (大公的)。真正的公教会包含世界各地、各个时候的信徒。海德堡教理问答 (Heidelberg Catechism) 指出这个观点,在第 54 问 问到:“关于此圣洁、普遍的基督教会,你们相信什么?”回答的答案是:“从世界的开始到结束,神的儿子从人类民族召选而成一个社群,他们在真信心的团结里,藉由他的灵和 (他的) 道,得着永生;他保护也支持这个社群;我是这个社群的现生成员,将如此直到永生。”

许多新教徒明白人不该将此隐性社群视同为显性社群,因为此词“隐性社群”本指一个据称为普遍的制度,但很明显的是,许多人尚未听过基督福音,以致此词被人重新解释,用于非制度的内容。我们要了解教会的普遍性,必须以目的论 (有目的) 的观念,了解教会就是为全人类而准备的。这是大使命的意义,在于基督将他的门徒派遣至世界各地。依此重新解释“普遍性”也需要教会的历史观点,人也许述说使徒纪元里真实的教会,但那时的教会在外展活动方面,确实不是大公的 (普遍的)。

教会的使徒性

罗马理论:罗马天主教会试着维持从使徒纪元,到现今时代的连续性。人必须试着找到“合法公开、连续统绪的教牧后嗣,好似这些教牧的统绪就是使徒的统绪,且他们在信心、敬拜、教会体制方面,与使徒一致。” 人承认背离“原本的宪章,意味着基督奥体的破坏”。

新教徒否定使徒统绪,基于些许理由。首先,人不可能读了新约,就想出体制上或敬拜上的罗马天主教体系。致使新约教会转变而成制度教会的元素,我们已经讨论。第二,赫格西仆的名单就主教线方面,非常可疑,这些主教的维持是否为错误,也是一个问题,此起诉指向主教的概念,追溯可远至古代的教宗。 第三,值得怀疑的是,历史传承是否保证教义纯净。

新教理论:说教会有使徒性,就是说教会对基督忠诚。使徒性的意思好比屈从“基准的权威、接受使徒的指示和方向、与他们意见的一致 . . . 聆听他们并接受他们的消息”。 教会要变的有使徒性,对其本身也指拒绝一个正式阶层,以新约的教会 (ecclesia) 作为准则。

与其强调历史传承,新教徒强调的是属灵传承,或者回到新约的准则。有使徒性的教会强调信心是人对耶稣基督的委身 (commitment)。信心据人所知不是指拉丁文的同意 (assensus),或同意某事的真理,而是指拉丁文的相信 (fiducia, 英文: trust),或将一生委身。有使徒性的教会是真实的手足关系,要是属灵传承以外还有传承,那有可能是事工的传承。

“如果教会社群真要觉得自己的行动,是根据耶稣基督和他的使徒,只有一种态度,就是屈从和顺服的态度。”

其他记号

我们已讨论过教会的“记号”之意欲,为帮助人辨认“真实的教会”。有些神学家表示之前的讨论为教会的“属性”或特性,并将“记号”作其他定义。如此一来,“真实教会”的“记号”有了不同的定义,从一扩增为三。当人秉持一个记号,要将另两个视为其固有。

真实的讲道词:加尔文写到:“无论我们在哪处见着有人恳切地讲述神的话语,有人恳切地聆听神的话语,我们无法在该处质疑神的教会有所存在,因为神的应许不可能倒。” 真实的讲道词意指教会所有的消息和教义是在圣经的审判之下;不是圣经与传统或其他事,而是唯独圣经 (拉丁原文: sola Scriptura)。

圣礼的正确署理:加尔文的评论包括圣礼,圣礼的整体与神的道有关,神的道衍生出圣礼的意义。圣礼有时称为“神的显性话语”,其署理是由“正当合法的讲道牧师”。 我们将在以下讨论圣礼。

教规的忠诚练习:为了维护纯净的教义和圣礼的慎用,教规的练习有其必要。道德和教义的规定是这个记号的含意。

基督的身体

教会作为基督的身体,值得一些详细的描述,因为这个概念在罗马天主教和新教两方有很大的不同。罗马天主教将概念定义为:“基督奥体—在此奥体中,教会各成员的自然生命确实超自然地觉醒,并且藉由影响、受到引领,进入整体的和谐;影响就是神圣之首 (Divine Head) 其妙的权能和有效的干预。 觉醒 (vivification) 透过教会的圣礼权能临到人,而教会已变成恩典的寄托。概念的推论结果为,教会是基督持续的化身。”

因为教会有关制度、圣礼、道成肉身,罗马天主教会已迫于为自己的教会结构辩护,如此做来,基督身体的真本质已受破坏,因为制度的教会否认使徒的教会。上主为自己创造位格的共融体,而不是制度。圣灵的存在于心与人直接有关,因为是人的信心使然,而不是罗马天主教的观点,罗马天主教是以圣礼为背景,圣灵是教会的灵魂。当人在基督里说到了信心,他理当有了圣灵 (以弗所书 1: 13)。

对于罗马天主教徒,基督的身体还有一个涵义是新教徒没有的。圣徒相通是以身体有些部位帮助其他部位的比喻,作为基础。因此,已经在天上神国的人对于“仍在地上以信心迈步前进的人”也许有帮助。 这个概念是根据类推推理,而不是圣经基础。

新教徒否定天主教徒的实行,因为基督的灵比什么都要接近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死去的人能听见圣徒的祷告,还有一个事实是,没有人比基督更爱我们,没有人比他更慈悲。说一个圣徒,例如马利亚,说她慈悲,说她能同意人的要求,好像是说基督不能聆听,或不如圣徒那般慈悲,如此态度贬抑基督的位格。

同样地,圣徒相通取决于另一个没有圣经支持的比喻:身体里的细胞感受了全身体的属性,也感受了基督的存有,变得无所不在,像基督一样可以听到祈祷。但要是将比喻类推过头,是很危险的。如果人倾向在比喻上建立教义,人必须记得只有基督才是头,只有他才是教会的耳。

有人谴责天主教的圣徒崇敬是偶像崇拜,天主教徒对此的辩护基础在于,崇敬不是崇拜。然而,对于许多新教徒,这不过是无意义的用字事宜,如果祷告词是对圣徒而说,就没有差别,因为要聆听宗教或道德上罪人的要求,圣徒这方必须要有无所不在、恩典、权能的属性。

在代祷的角色中合理的事情是,活着的人要为活着的人祷告。基督徒受命要为彼此、君王、万人祷告 (提摩太前书 2: 1)。

圣灵存在于心,是基督的身体得到的应许。圣灵的住处是人里面,不是教会里面。(我们已经在第七章讨论过圣灵的恩赐。) 没有圣灵,就没有教会 (ecclesia);没有圣灵,只能有“教会”(church)。

浸信会与教会

在教会的改革中,马丁路德和约翰加尔文堪称为了不起的领袖。然而,从重洗派到后来浸信会的立场来看,他们进行的改革还不够。宗教改革者保留了君士坦丁和狄奥多西的原则:特定区域的居民必须属于该区的国家教会。重洗派否定此原则,连带否决国家教会之成员资格的表示,以及婴儿洗礼。

加尔文和路德对于信念的坚持无法前后一致,他们对于婴儿洗礼 (或国家教会) 的坚持也无法前后一致。本质上,浸信会的运动是尝试回复新约教会的运动,就目前是有可能的。过去以来,浸信会颇受毁谤中伤,宗教改革者说他们是狂热者。卜仁纳不是浸信会,他表示他们让两件事显得跨张可笑:他们清醒的信心和他们同意新约是信心唯一的权威。他声称浸信会的运动未趋成熟,但是他们的冲击最终迫使教会要调整自己,为了自己着想。

从重洗派对于大使命的回应,人见到教会里同伴关系的角色,与教会教士的等级制度作法形成对比。Franklin Little 形容重洗派是自使徒时代以来,第一群人将大使命作为教会各个成员必须履行的责任。世纪以来,人依据使徒和他们传道的功绩来诠释大使命。重洗派的同伴关系将大使命重新拾起,对各个成员说:“你必须积极地公开声明,为基督的福音作证。”

教会 (ecclesia) 的复苏才是我们现今的当务之急。

教会的功能

随着世界和教会的世俗化渐增,教会的功能需要澄清。教会在这个世界大体的参与少了一些东西,从而在最好的情况下,变成人生命的一部份,在最不好的情况下,变成一个孤立的团体。教会必定要再次与社会大体形成关系,要这么做有许多方法。

首先,教会可以从新强调沉默相通 (silent interpenetration) 的方法。 这意指教会的个别成员穿梭在与自己有关的不同团体中,像朵玫瑰将室内充满芬芳,他们将不同团体充满基督徒生命的属灵活力。因为世界的世俗化渐增,这种方法看来困难重重,但若将这种影响抽离,就是将属灵影响抽离团体层级,相较之下反而会造成世界的落寞。

第二,教会可以担任社会评论家的角色。正因如此,教会必须宣布异教的生活方式毫无意义,指引世界回到自己的创造主。是这种方法,结合其他的因素,将早期的异教社会带至基督福音的影响之下。

第三,教会可以采取政治建设的方法。前两种方法属于宗教范围,这一种则超出其范围。田立克写到这种方法:“每个教会都有一个政治的功能,从地方到国际层级不等。各个层级教会领袖有一个任务,是影响其他社会团体的领袖,好叫他们认同教会行使传道和预言的功能。”

教会试图更新自己,并且制定更新的方法之时,不可忽略的范围有这些。

首先,要有宣教的功能。基督的使命在于四处宣教福音,宣教的扩展在教会功能的内容中最为重要。一个教会若失去福音传道的意识,就像一个身体失去了重要的器官,意味着健康的生命没了。

第二,如果教会要生生不息,必须要履行教导的角色—因此也是教育的角色。这个角色的危机反映在前几年主日学所受的严厉批评。教会教育的角色一定要更加包罗,不要只是教新约的教义概念,也要帮助年轻的成员 (年轻既是指年龄上,也是指宗教经验上) 加入同伴关系的益处。教会一定要教导且帮助年轻的基督徒学会祷告、与人分享信心、研读圣经,以及在情况需要时,捍卫自己的信心。知识的授与只是内容的一半,另一半是“起而行”的经验。

第三,爱的陶治。教会一定得寻求自己在爱里的持续更新,爱建立起教会,知识则不然。“简言之,每个基督徒,整体社群,都是陶治的物件。” 总之,要是不考虑整体教会的陶治 (或考虑教会是以爱建立起来),陶治就不是陶治。

第四,事工。人对教会有个要求,就是教会应该作事工。教会的事工包括拉拔受到压迫的人、鼓励心情沮丧的人、安慰丧亲之痛的人、与寂寞的人交朋友、待无父的像个父亲、待无母的像个母亲。教会把意义带给寻觅的人、把和平带向冲突之地、把爱带向没有爱的地方。简言之,教会旨在迎合人类救赎的需要,无论需要是什么。

教会的试探

教会虽由为基督奉献的人组成,并非不受特别的试探。以下列出的试探,有些不断在教会的生命中发生。

首先,教会最大的试探之一,是为大众化减弱福音的消息。结果消息受了污染,教会失去了独特的概念,例如宗教或道德上的罪,以及恩典。消息画上终点,教会在道德和宗教上变成了自然主义。如果教会变成一个社会团体而已,不仅变成不适用,“还可被其他不主张是教会的团体取代;这样的教会无法为自己的存在说理”。

第二,教会的试探之一是把自己变成终点。教会可能将其自我存续性 (self perpetuation) 视为自我肯定的适当理由。教会成立的目标不是要得到存续的制度,教会之所以存在,全都在于主。

第三,教会的试探之一是将己命视为某事,这事不依附在神的恩典和权能上。如果教会不寻求自己在神里的生命,这个世界刁钻的话语将使教会纳入非神话语的哲学。若失去权威,教会的道德标准将变的鲁钝。教会的消息将因为环境时时刻刻的危机而受限,完全不顾历史的长期观点。若不望神来求存活,教会将求政治联盟和经济力量,这样将冲淡福音的影响。除非教会维持关于自己真性的自知,否则无法超越今时今刻。

第四,不相干的危险。教会 (ecclesia 或 ecclesia) 对许多人而言,是不相干的。教会变的如此与琐事相干,以致于丧失了大好的挑战。许多人在变成基督徒时深受启发,要更进一步为基督赢得社群,但相迎而来不相干的旁骛,却叫他当起与原本深受启发不相干的职务。

结论

最后,教会的教义在基督信仰中,是最复杂也是最重要的教义之一。造成许多基督教国家分派的教义,主要是这一条。分派的来源仍需在下一章讨论。